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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獻

龎均的東方人文表現主義──古典與現代的東方寫意性油畫

作者 曾長生
文獻時間 2015/06
出處 《藝術家》第481期,頁358–361

從「以西潤中」到現代中國畫

 

在中國現代繪畫發展初期,像劉海粟、高劍父、林風眠及徐悲鴻等民初遊學過日本及法國的知名畫家,在他們接觸西畫之前,大多已畫過一段時間的國畫,因此由國外學得洋畫後,都企圖以西畫理論和技法融進國畫裡,而創出所謂「以西潤中」的新國畫。而近代的台灣畫家,在面對「舊美術」與「新美術」的選擇時,則全然地開了傳統文化的羈絆,而投入「學習新法」的路徑,終身鑽研西洋畫的素材與技法。日據時代的台灣畫家尊崇石川欽一郎,肯定「帝展」、「台展」的權威,並堅持追求「印象主義」及「野獸派」的繪畫風格。

 

這段時間留學後居留海外的藝術學子不多,像常玉、潘玉良終老巴黎,朱沅芷病逝紐約,何德來長居日本,他們是中國現代化歷程第一批赴國外取經的孓遺者。他們的偉大犧牲,寫下第一代海外華裔藝術家的悲歌。至於較具成就的趙無極、吳冠中、丁雄泉、朱德群等,則是在抗戰結束後才出洋考察或開展覽的,並在歐美羈留下來。

 

龎均1936年出生於上海,為中國第一代油畫家龎薰琹之子。從父母開始,龎均家族三代有九人是畫家。父親龎薰琹留學法國巴黎,曾任藝術學院院長,母親丘堤留學東京,是與常玉同時期的畫家。龎均十一歲便與姊姊龎壔辦聯展,十三歲考入杭州美院,再轉入北京中央美院,師承林風眠、潘天壽、黃賓虹、徐悲鴻、吳作人、董希文、李可染等前輩,是徐悲鴻的末代關門弟子。他十八歲畢業時,創下當時「最年輕的大學畢業生」紀錄,從此開始創作的藝術生涯。

 

後來選擇來台定居的龎均,在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擔任專任教授近十年。油畫個展卅餘次,在超過半世紀的藝術生涯中,不斷探索東方油畫風格,油畫色彩的掌握有獨到經驗與見解。他認為,西方油畫技巧固然重要,但要成為藝術家必須有人文修養內涵,才能轉化成獨特創意,在技巧上發揮創新特色,他獨特的油畫東方風格,在油畫色彩運用上,有著西方印象派後期與野獸派的綜合特點,展現西洋畫的熱情及表現力,同時結合中國人文藝術哲學,東西融合展現出獨特的意境及畫品,他的油畫作品,意到筆不到的寫意畫風,堪稱為東方人文表現主義。

 

「為繪畫而繪畫」的寫生油畫

 

龎均家族三代,第一代人接受國外油畫的洗禮,而第二代人則是將油畫的性格內化,發展出屬於東方的油畫,第三代人則是有著時代的表現。「我父親龎薰琹是所謂中國第一代留法學生,本來他是學理科的,但是到巴黎後就受到藝術風氣的感染,加上自己原本即喜歡藝術的關係,就開始學畫畫了。而我母親也是同一個時代到日本留學,所以我是受到父母區洲文化體驗和東方文化經驗影響而成長的。」「我父親是被定為右派、又是反動學術權威,我則被定為修正主義。所以那時候就接受一個任務,專門畫風景名勝古蹟的寫生畫,因為當時中國還有一些各國使館的外國人,總不能整年讓他們看到的都是樣板畫,所以就算我的寫生畫放在北京畫廊出售,我的畫常常早上畫,下午就賣掉了,一下子我就在國內外有名了我就成了文化大革命裡唯一持續而沒有停下畫筆的。」龎均如是說。

 

在這時候的社會條件下,藝術家的再現,也只能呈現唯美唯心,生成為人與環境的初犢狀態。所以我們如果將他的寫生油畫分析出:畫家的意識、繪畫行為、畫面表現,就可以發現他的生命經驗就此產生了,所以他的寫生、寫景,即脫離當時社會的歸納與脈絡化,他的寫生成了為繪畫而繪畫」,單純的追求情景、人物、靜物的色彩問題。

 

「我母親有一次從香港帶回畢卡索和馬諦斯的畫冊,那時候我就非常喜歡野獸派,但因為當時的政治氣候是文化大革命,所以我還得把小時候的油畫毀掉,然後我就安分好好學習學院派的繪畫。這可能是我後來較專心在繪畫上的美學關注,而在表現社會的主題性上顯得較微弱的原因之一。專心在形式色彩時,我體驗到一樣東西,就是印象派為什麼是出現在法國而不是別的地方,那是因為法國不論是農村或城市的色彩都有很好的關係,所以才能產生。而中國是屬於大山大水的情景,有一種灰調子,我在黃山寫生時就體驗到為什麼國畫有效的產生,但還有一個難題,就是在這個灰調子的表現上,我在文革時的風景畫就是因為這個灰色調的表現而被人喜歡,大家都知道有一個畫灰色調子的龎均。那時對於中國大山大水的觀察,我就覺得必須是灰調子,因為這也應驗了在中國詩詞裡的韻味和飄渺,以及中國人所隱藏收斂深沉的情感,這都是同一個精神性。」

 

將油畫與水墨的寫意性融為一體

 

「中國人在畫圖的時候,是將手與筆的生命結合在一起的,所以我在畫油畫時的濃厚堆砌,也是在做這種努力,中國畫的留白是很抽象的手法,如在白的畫面上畫鳥則成天、畫人則成地、畫船則成水,這在畫上的成就境地很高,所以要如何地把西畫的工具和中國的文思結合,也就是將中國的內涵精神與油畫的技巧本質融合,將是一個高成就,但這並不是要與某一種主義形式的直接套弄即可成就的。」油畫中國化已成為龎均的繪畫使命。如果在去除風格分類法,而以主體創作源流思想來關照的話,他的繪畫所承接的正是中國文人畫的「取自然」而非「模仿自然」,也就是寄情天地與人世的觀念。

 

龎均風格的獨特,在既保持了油畫語言的特性與油畫原有感覺,又融進了中國傳統繪畫的寫意性;現今油畫通病在於過分強調具體性,強調素描造形,反而使油畫語言失去生動性和趣味性,龎均的創作運用的寫實造形與結構性,是他自己探索出來的,將油畫與水墨的寫意性融為一體。龎均筆下的花卉尤其生動,以舞蹈之姿,展現出鮮活的生命力。龎均可以說是開創了獨樹一幟的「東方寫意性油畫」藝術風格。他的作品既有西方後期印象派和野獸派的特點,有西方式的熱情,又有東方文人畫的詩情畫意。

 

龎均認為,藝術家不但要有自己的特色,在創作的過程中,更要有絕對的自由,強調自由,是龎均對藝術的堅持,而這項堅持也影響了他的學生。六十多年來,龎均經歷了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批鬥,也度過了身體不適的情況,他依舊保持音樂傳達自我,而龎均是用他手中的畫筆,把他的生命力傳達出來。龎均作畫時喜歡聽著莫劄特的交響樂,畫筆會隨著旋律起伏而有不同的筆觸,所以他的畫充滿了動態感,雖然畫中的主題是的,但是卻彷彿會動似的,讓人目光被深深的吸引注目。

 

在古典與現代之間尋找共同點

 

龎均是一位實踐家,是一位有思考,有研究,有理論修養的實踐家,他研究理論,寫文章再苦,都離不開實踐家的身分,由於他的藝術實踐累積了豐富的經驗,他的理論很自然地具有實踐的品格,具有有的放矢的特點。由於他有相當的理論基礎,他的藝術實踐也自然有明確的方向,還具有探索性和學術研究的特色。身為油畫家,龎均認真鑽研過西方古典藝術和現代藝術遺產,他認為,古典與現代,表面上看他們是相互對立的,但是精神上卻是一致的。現代藝術是在古典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龎均在研究中,既避免了長輩中一些人堅守古典寫實藝術,摒棄現代藝術的偏頗態度,也沒有像一些人一昧盲目崇拜西方現代主義,而全盤否定古典遺產那樣激進。他在古典與現代之間尋找共同點,吸收他們各自的長處,為自己的創造所用。同時,在油畫和中國民族藝術,特別是水墨畫之間,他也逐漸地認識到,兩者雖是不同的體系,但也有融合的可能,他在西方現代藝術大師的創作中,看到他們追求的寫意性、象徵性和表現性,正是中國水墨文人的特長,龎均在研究西方現代油畫的發展過程和中國水墨文人畫的理論及實踐之後,明確地指出,加強寫意性中國油畫創新的重要途徑。

 

龎均將中國傳統繪畫中所表現對筆墨線條的偏好,與油畫豐富的藝術語言做了完美結合,成為其畫下鮮明俐落的風格表現,生動線的運用潑辣,完全呈現造形簡約獨樹一幟的「龎均風格」。不拘泥於傳統油畫的束縛,融入中國傳統寫意的瀟灑脫俗,凝聚東方味濃厚的人精神,以自由書寫的筆韻架構出具有哲學內涵的藝術品味,處處充滿類似書法般的抑揚頓挫與流動前奏。龎均以特殊的書法體簽名與自創的印章式落款,使其自然而然與畫面相互產生共鳴,立即顯現其主觀的色彩及精神性。畫面跳脫平面二度思維,走向幾近三度空間,似與不似、意到筆不到的畫風,更顯得自由豪放、氣韻生動。

 

總之,龎均獨創的油畫風格,具有東方色彩,他在西方近代藝術大師的創作中,看到他們追求的為寫意性、象徵性和表現性,正是中國水墨文人畫的特長。龎均的創作特色在於打破過去藝術以「學院式素描」為第一的觀念,以及畫作必須與實物相近的古典主義,以油畫創作出東方人的浪漫韻味,獨創帶有東方寫意趣味的油畫風格,在油彩的運用上,龎均一方面綜合了西方後期印象派和野獸派的特點,展現西洋畫的熱情及表現力;另一方面則結合了中國人文藝術哲學,蘊含東方文人畫注重氣韻的詩情畫意,最終以融會東西之所長的精神及技法,展現出如夢似幻的意境及畫品。龎均可以說是成功的創造了「東方人文表現主義」。

 

日升月鴻畫廊於2015年起——龎均的杖朝之年, 為了推廣龎均獨特的東方表現美學,精心策畫「龎均──世界巡迴展覽」,讓遍佈世界各地且引頸期盼的美術愛好者,皆有近距離欣賞龎均作品的機會,─感受到最直接的「龎式藝術」。目前將於今年6月20日至7月1日於日本上野之森美術館展出──「東方表現的龎均」,呈現六十多幅經典之作。希望藉由巡迴展覽的方式讓世界各地看到一位對美學堅持不懈且傳承東方人文精神的藝術家——龎均,歡迎大家一同來參與此盛大的藝術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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